白羊座2

回到家的時候，媽媽正靠在沙發上，她每個腳趾之間都夾着一團雪白的棉花，見我進來，便高興地招呼道：
“染，回來的正好，快過來幫個忙。”
用洗甲水浸泡過的指甲就象一個個潔淨而蒼白的長圓形杏仁，我熟練地用鮮紅色在它們的頂端一一加上了彎彎的小口。
“象藝妓的嘴脣一般呢，”我默默地這樣想着：“只塗實際嘴脣的一小部分，看起來會顯得更加性感誘人。”
調音師在一旁的鋼琴上斷斷續續地發出不和諧的聲音，但是，他絲毫沒有影響我全神貫注地完成手中的工作。
接着，我走進裏屋，拿了兩件衣服、一把牙刷和一本手頭正看的小說，穿過客廳，晃晃悠悠地向門口走去。
“染，”媽媽在後面呼喚我：“晚餐是你做，還是我們去外面吃呢？媽媽中午沒有吃飯，現在有點餓了呢。”
我轉過身，注視着4米以外的母親，我和她的臉就象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兩枚錢幣。我簡單地說道：“媽媽，我準備搬出去住一段時間。以後的日子，拜託您好好地照顧自己。”
“什麼？”媽媽象硯一般巨大的眼睛驚奇地張開，象是沒聽懂話似的，眼中波動着茫然的神情。
調音師也停止了工作，背衝我們專心地聆聽着。
“就是這樣，”我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：“我打算搬出去住一段時間。很對不起，但是，我已經這樣決定了。”
說着，我就輕輕翕上了身後的大門。
媽媽會怎樣呢？我默默地想着，也許會撲到那個人身上，悲痛欲絕地大哭一場吧。
那根被濫用的紅線，爲什麼總是出現在令人錯愕和可笑的環境中呢？
青花瓷的家，彷彿永遠都是午夜兩點。厚厚的黑絲絨窗簾象溫暖而密閉的蚌殼般包裹着我們，我光腳踏在玉石般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，望着那雙夜的眼睛和那隻淡紅色的量瓶，瓶中的液體發出石榴石一般神祕而誘惑的奇妙色彩。儘管它的上半部分空空蕩蕩，但是，那些光芒卻填補了這個空間，讓度量瓶宛如一整個鮮紅的心臟般“泊泊”地跳動着。我整個身心都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迷醉與狂亂，我向他走去，當我們一起消失在黑色絲綢的波濤中時，我聽見他青朗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：“好象。。。你是第一次吧？”
之後的一星期，我把公司的事務全部託付給了硯。
“還以爲染是冷漠而沉着的人呢，”硯笑嘻嘻地說道：“原來陷入情網之後，也是如此不堪一擊的模樣啊。”
青花瓷永遠都象他的外表一般冷靜而矜持，他上鄂的兩個犬齒，會在嘴脣微張時發出針尖般細小而尖銳的光亮，讓人聯想起在一些體形優美只在黑夜中獵食的獸類。那些淡紅色的液體，一天天地減少，但剩下的部分，依然放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。
第四天晚上，青花瓷沒有回來。我第一次把兩面厚重的黑色窗簾全部拉開，卻沒有發現期望中的任何光亮，空氣中流動着“噝噝”的氣息，好象一條蛇在寂寞地吐着長長的信子。
第五天，我搬出了青花瓷的家，他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：
“染，有空再來，我們還是朋友。”他的身上，散發着陌生的香水味道，他的瓶子，潔淨得一塵不染。